题记:陶渊明《归园田居》曰:“羁鸟恋旧林,池鱼思故渊。”故邑霞峰,情绕梦萦。
余生不辰,生不当世,古风民国之霞峰邑里,殆几破败,然轮廓依稀可辨,进士门弟、天山亭、御赐牌坊尔尔,仅存瓦砾。惟双贵刑名大厅堂,大祠堂,文昌阁巍巍然重檐九脊,斗拱交错,碧瓦吻天。石柱木梁雕龙刻凤,盘绕升腾,栩栩如生。屋脊卧龙,鳞爪张舞,双须飞动,有凌云驾雾之势。间有嵌金对句为族训。檐椽纹砖瓦,燕鸟花草窗中嬉。屋之露天之处,青石为沿,卵石镶银铜之币及神兽。一台一阶皆学问,一窗一帘为诗书,一柱一梁是丹青。
及余孩提至束发,居地周遭沆瀣,晴豕粪而雨泥巴逐脚,山穷水恶,世风导民刁顽,赌诈成风,病患疯癫异常。削古邑书乡之神而失其貌,古之邑里无存矣。惟吾旧梦是觅,梦中古邑,犹端然未动也。女诘问之,偶为言之,似梦中说梦,非魇即呓也。记此是忆,犹不忍细述也哉!
庚子年癸未月甲戌日,故里有司聚诸行业能者、乡里贤绅、策画匠工,群集一堂,议策重塑古镇霞峰。故邑宰者,思虑周密,气魄闳广。依霞峰千年之文蕴,寄当今高新产业之优势;再呈文昌阁之古韵,新辟故里富裕之坦途。人心振,力量齐,个个抒今宰之开明,人人献锦上添花之良策。郁郁哉!霞峰。
我的老家在我现居房子西南向15华里外。古时那里山林茂密,早晨日光从东边山林穿疏而射,开成万道霞光,因而得名“霞峰”。
霞峰刘氏大姓,据前辈们说,氏始祖刘晓,宋理宗端平后的中书令,致仕后携妻子偕其第三子刘闰逃难到广丰霞峰并落户生根,世代绵延至今。这一说法有清木刻版族谱记载,但是我从各种资料考证,史书上宋理宗时期并无刘晓为中书令。中书令元丰改制前为没有实际职掌的加官,元丰改制后为中书省长官,但虚置不设人职,孝宗乾道八年中书令与侍中、尚书令一起被废除,所以理宗朝断不可能有中书令之职。此或许为前辈们虚荣伪作自耀门庭。还原族姓的历史本来面目才是对先祖的尊重,更是使后代自信自重,养成踏实的族风。
南宋时期,是中国北方和中原人口第二次向南大迁徙的时期,汉人在蒙古蛮族的挤压下,刘氏中山王刘靖之后南徙避战乱,故江浙、闽越、西南各省刘氏属“彭城”堂,即丰县和沛县合称的彭城郡刘邦之后。这一支刘姓自汉以后大都是名门望族,是当时社会的精英阶层,迁徙南方带来了中原先进的文化文明和生产力文明。他们象一颗颗饱满的种子,播撒在哪里的土壤里都可以茁壮成长,江西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发成当时南宋的文化大省,财政大省,商业大省(到元末明初发展成闻名全国的“江右商帮”),由于经济的发展,人口的迅速膨胀,遂有“江西填湖广”之称的人口输出,并经两湖迁徙至西南地区。其中刘姓也有随流而徙。
一个族群的历史也是历史的一隅,霞峰刘氏的历史应该是当时江西历史的一个片断。岁月流逝,昔日荣光不再,于是将虚幻的光环戴在祖先头上。更有甚者,还有个“铁肩担”的传说,说的是因为江家塘一江姓大户人家看不起刘家一落魄书生,而该书生原本身怀阴阳绝技,有一日暗下重咒:“江家绝火烟,刘家子孙万万千。”此后江家塘江姓人家的男人们接二连三的一个个死去,最后竟无一幸存,霞峰历史上曾盛极三百年的江家仅在一年间灭绝。相反该刘姓书生则由贫转富,他的后代跟着在江家塘和中间山山脚下迅速繁盛起来。这一个“传说”竟历代作为佳话相传,深不以为然,着实愧对刘公之后伯川进士的正直无私也。
明代刘伯川,字东之,霞峰新塘头人,18岁于明代天顺年间考取了进士,先做部朗小京官,后升至兵部主事(六品)。他为官正直,疾恶如仇,敢于在朝庭上大义凛然手举朝笏痛打权臣曹吉祥。后被曹吉祥贬出汝州任知州暗害身亡,同朝官员本县进士吕怀诗赞曰:“玉殿初开晓日迟,豺狼当道渎朝仪。星垣多少龙泉剑,不及刘郎笏半枝。”
其实,明清两代霞峰弟子多有高中进士,小时候那些“进士门”、“进士第”的断壁残椽,至今依稀可忆。刘贲和刘贵俩兄弟先后考上进士做了推官(中央司法部官员),被万历皇帝称为“双贵刑名”而建木质大厅堂纪念,与刘氏总宗祠、文昌阁、八角楼、知县刘伯翼建的花堂门、清道光年间建的刘维岳进士弟、天山亭、御赐牌坊和位于进士门塘和庙门塘之间的书屋门塘(洗笔池)等等,无不透出古代“书乡霞峰”的灵气。显现真实的历史,丝毫不影响霞峰自南宋以来丰厚的文化底蕴。
现在几乎人人皆知抗战最紧张的年1月,同济大学等几个学校和中央史语所共一万多师生,几经流浪,翻越乌蒙山脉,渡过赤水,溯江而上,来到只有三千多人口的四川李庄古镇,希望当地收留。李庄乡绅集体表态:“同大迁川,李庄欢迎,一切需要,地方供给”。无独有偶,年5月,面对南京师专逃亡至霞峰,乡绅刘庭辉、刘甘树、刘嗣同、刘庭五、刘柳喜、刘致和、刘致发等七贤士,在此做出“腾出文昌阁,接收南京师专驻霞峰,所有费用,全部承担”的重大决定。这两个当时地图上找不到的小邑,有着相同的中华古老的人文情怀。
然生活是一个不断推倒,又不断重构的过程。浮云掠过彩虹升,不忍回顾来时的路,来如风雨,去似微尘。近年老来清闲,怀旧思乡情渐浓。老家亲人和幼时伙伴一个电话,说走就走往故乡里赶,不知不觉的越来越喜回到儿时让我心烦的老家,甚至于小时候那种急欲逃出老家的欲望荡然无存。
风过留痕,竟有一种节奏,心造之境,心证之美,一些情形过后才知美好。人的思维会形成定式,在定式之下就不会感知眼前的变化了。突然引起我注意老家变化的是开车一进入霞峰境内,宽畅平坦的沥青路面让车子安逸的驱动,打开车窗清新的空气混着霞峰特有紫云土的芳香扑面而来,让人有一种惬意的感觉。
记不清什么时候起,霞峰那口祖母似的庙门塘的水清了绿了,水面上又泛起了粼粼波光,鱼儿象我小时候在它的怀里那样欢快地游着,墉坝上的路再也没有烂泥巴追着人的裤脚沾,平坦的水泥面上可以开汽车;人们再也无需半夜坐在井底用水筒子舀一点混着泥垢的浑水,等沉淀后第二天煮粥。而今家家户户拧开水龙头就可以尽情的洗漱。
那座霞峰标志性的大尖山变得郁郁葱葱,当年他象一头老牛一样横亘在邑里平地突兀,在那个饥肠辘辘的时代全身孕育着杂粮,就连石缝里都生长出红薯,填充着霞峰刘氏子孙的肚子。如今他完成了历史的使命,休养吧,让古老再化神奇。
“霞峰的紫云土,霞峰的高粱红,霞峰的鱼不要油,霞峰的高粱酒满桌流。”这是儿时名闻专区(市)赞美霞峰富磷的紫云土养出肥美的各种鱼,生长出优质高产的红高粱的溢词。于是鱼和高粱酒打小时就是霞峰远近知名的品牌,一度曾经失去了它的光泽。在那解决温饱的年代,农家户户制作那种死人祭奠用的纸钱,水土被金属粉和煤油大面积污染,奇病怪病摩肩接踵,如今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杂什被遗弃。霞峰的鱼和高粱酒两张名片又恢复了昔日的荣光。
世事无常,转瞬如梦。霞峰那个传承千年的鞭炮产业,当初响遍赣江两岸,现在随冥币退出了历史舞台。代之而起的是与县城交接处兴办起了高新技术园,它不但解决了老家那些孩子的就业,还衔接了县城,一下子把一个传统的农业乡镇与县城的差距大大缩短了。
投眼而来的翠绿,附耳而至的清风,永远不会是天宠的赐予。霞峰的父老乡亲,自古重文好商,富有人文情怀,忠厚质朴,勤劳善良,薪火相传,代不乏人。曾经霞峰的木雕、夏布、黄烟丝蛮名中外。但是在那个断代的年间,人们劳而无所,懒、散、赌尉然成风,脏、乱、穷满目疮痍。优良品质都成了历史的回忆,只有国家工艺美术师李积炎先生的手工雕刻绝技流及闽浙粤,花香遍地开。而如今一切的死而复生成为我满腹的心事,慢慢向你诉说。
岁月如歌,流年褪去浮华。散步在霞峰街上,琳琅满目的商品和采购的人群,不见了往日的麻将扑克和桌球。幼时的伙伴们曾经因负重匍匐,扭曲成沧桑的脸,如今眉容舒展。
有为之死,即有为之生。霞峰的变化首先得益于近年来镇党委政府主导下淘汰夕阳手工业,转型发展现代工业,扶持鼓励本地富贾兴办和引进现代工业、新型经济,物流、建筑劳务、机械租赁等各种企业家,年新增纳税达余万元。其中盈盛实业投资额达20亿元;重视现商贸流通业,扶育家个体商贸户。引导支持农民依靠本地特色,做优做强传统农产品,霞峰鱼和高粱酒品牌效应更加凸显;引进马家柚、西瓜品优质良落地霞峰,方村牛肉更是县城市民和酒店的抢手货。应季大棚蔬菜种植面积不断扩大,既丰富了“菜篮子”,又增加了农民收入。
其次,以电子信息产业园为契机,迅速融入高新区,对接城区。产业升级带动基础设施升级,霞峰镇全境的沥青路,物流通讯畅通,电商配套,使货物及时进得来出得去,大大降低了交易成本和提高了本地农副产品的商品率。
藏风聚气、纳新吐旧。新的格局,使霞峰积聚力量,进入一个现代的良性循环。居家环境的改造;水利兴修,山墉整治;投资多医院建设;加大教育的投资,对优秀教师大力奖励,兴建书院等等又为进一步改善民生状态提供了支持,为下一轮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更值得一提的是建立了脱贫攻坚的长效机制。产业扶贫和就业扶贫相结合,脱贫与乡村经济振兴衔接。组织贫困户进行马家柚种植和禽畜养殖技能培训,完善扶贫小额信贷机制,贷给缺少资金贫困户进行产业扶持,借鸡给贫困户生蛋,赠送牛犊、羊羔、家禽、鱼苗等方式,提高贫困户脱贫的内生动力;根据具体情况提供公益性岗位带动他们就业;对有条件外出务工的贫困户进行一次性补贴;发挥霞峰商会和“爱心”扶贫协会的作用,筹集爱心善款带动大家共同关心鲧寡孤独幼。
离开后倍感挂念,阅尽时千帆归来。回不了的家乡仍然是我的家,相思若柳,记忆如丝。古老的霞峰,新生的家乡。惟愿福祉绵绵,螽斯衍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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